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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汲取生氣的場所;

一個誕生生命的福地,

此刻,我坐在前者的地幅中。

 

每一口的呼吸都帶著黏膩沉重的體味,

吸吐吸吐之間夾雜著胸腔急緩輕重的不同,

只是有時忽然竄升像是窒息的瞬間,

又低懸輕緲到人類極限赫茲的範圍內。

若是撇去這些不談的話,

將其集結起來彷倒是一曲極為催眠的單調頻率。

 

溽濕凝結的空氣將引力重了零點幾克,

眼球的擺動意外像是灌了鉛汞般,

每動一下都耗費了幾許精氣神,

每動一下喉結就乾涸了僅存注意力。

 

幾個小時了?

不知道,

只知道危坐在幾何造型中的現代醫床旁好一陣子了。

眼中凝視的目標早就飄忽到了一種霧裡看花的程度,

不復存在的注意力此時此刻卻又被濃霧給禁錮住。

 

瘋了。

我纏著幾許繃帶的手掩著臉,綁著束血帶的雙肘拄著膝蓋,

雙肩垂掛在意志力的邊緣。

心裡想著,

怎樣的人可以撐得下去。

這不是個肯定。

 

「碰!」

眼睛猛地拔開。

像是憑空出現了的黑重帷布將我扎得緊緊牢實,

只留了口呼吸,

壓制我在微漾消毒水味道的白色地板上。

就這樣吧,不要再起來了,

疲乏的橡皮,韌口的筋肉,無望的.....

 

「欸!還好吧!」

「謝謝‧‧‧腳拌了一下。」

我偏著重心重新回到我的救命椅子上。

「是喔,小心ㄋㄟ。阿你一個人照顧你哥哥喔?」

「‧‧‧等一下我媽媽會過來。」

「是喔,你也休息一下,你也傷得不輕ㄋㄟ。」

 

一番突來的意外衝開的注意力,

又像是推開的門一樣,

被空氣壓力裝置硬是推了回來,

將我剛剛恍神的心思關押回去。

 

輪胎打滑,炎炙磨熱的剎車皮,

瞬間眼裡閃過的無數燈光,

一切的完美像是註定般的發生了。

沒有痛也沒有驚慌,

嚴格說起應該是一切都沒有了的瞬間。

 

橫擺的世界讓人調度不過來,

明明是相同的世界卻像是踏進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我側臥的身體像是散了架的支節玩偶。

此時無法控制身體的驚慌,

在幾秒後蔓延至我的全身。

似乎很吵鬧,形形色色的影子晃動,

然後,一抹黑暗捲起了世界。

 

「什麼名字?」

一個沒有起伏的冷靜聲音

「聽到聲音跟我說一聲。」

「沒有明顯外傷。」是一個女聲。

忽然一陣強烈的光打進了我的腦海,

從左至右,其間隔像是同時亮在我的知覺中。

至此我恍了恍神。

「他沒事。另一個呢?推進去了沒?DR‧吳呢?

確定型了嗎?記得在多送幾包。」

沒有間隙,一直線的對談讓我聚焦的知覺又渙散了。

 

「拿開!」

好不容易绑好的繃帶跟插進手的軟式針頭,

都被一陣暴風襲擊而破碎。

「他呢?淳英呢?」

聲音像是撕裂又縫補的的殘破襪子一樣的悶垮。

「你冷靜一點!」一個細柔的聲音。

一聽就知道是剛上任的白衣小姐,

因為是不知如何應付突來的情緒,

而顯得驚慌失措的聲音。

另外像是呼應倒映急診室上玻璃的我的表情。

「淳英呢?」

 

我捧著臉的手掌像是深雪挖出來的蓮花,

其枝莖是沾著褐色的血而凌亂的繃帶。

此時端是嬌弱也不足以形容我的狀態。

我沒有爸媽。他也沒有。

我們是脫了根的花,

開了一世就是一世,

不伸根,不長莖,不發葉,更不蹦芽。

註定這一世我們只開花不結果。

所以掉下了,隨著風走了,盡力的綻放著,

縱使跟普世不同也得活得不一般,

誰叫我們就是不同。

 

「這邊,那床。」

細柔的白衣女聲再度楊起。

「政海,怎樣了?你怎麼不躺著休息?淳音他怎麼樣了?」

由遠到近,一個聽著數十年近來卻中斷了3年的聲音傳來。

 

縱使我已經經歷一次短暫什麼都沒有的存在的瞬間,

我依舊一股腦兒的栽了進去。

我敢說,沒有人能夠掌握那種瞬間。

「淳音」

一個名字逼得我跳離情緒。

「就這樣。我不知道。」

我沒轉頭看她,依舊麻木地看著淳音口中導引著粗的輔助呼吸管,

那樣的侵略性質不由來的引來一陣心悸。

「你餓不餓,你爸在外頭跟護士講話‧‧‧」

一樣,一勁的將自己的關心傾倒。

「這裡有碗粥,是巷子裡的吻仔魚粥,

沒芹菜的,放涼點吃好了。渴不渴?」

 

「怎麼來了。什麼時候通知的。」

「政海,你的手很痛嗎?

今天,今天早上知道的,你爸急忙的踩著拖鞋拿著鑰匙說你出事了。

我從沒看他這麼慌過,我就也‧‧‧」

所以我已經將近一天沒吃東西了?

昨天傍晚到現在也超過24小時了。

「媽,幫我把碗拿過來,我餓了。」

我打斷了她的慌張,她看起來似乎沒什麼變。

「喔,好好好,很燙喔,你小心點慢慢吃,別燙到了。」

她轉身拿著巷口的粥,殊不知那裡綁著床架上的病歷表,給勾到腳了。

「啊!!怎麼辦?有沒有燙到!」

我看了一地白點點的小魚,一邊感嘆3年的期待一邊擠起了我的眉頭。

「哼,哈哈」還是一樣的笨手笨腳,好險有老爸娶她,否則誰能鎮得了她。

「媽,別弄了。好險沒弄到床上。」

我唏噓,卻同時想著,好險沒因為我而改變她太多,

此時真不知道是該奚落還是歡喜‧‧‧

「政海。」

我僵硬了全身。

 

 

我的肩膀僵了。手麻了。眼焦定住了。連呼吸也幾近停止。

「還好嗎,手肘怎樣?頭有沒有暈,護士說你都沒休息,去躺著。

你‧‧‧」

你‧‧‧??

「‧‧‧你朋友我來看著,先去休息。

媽媽,怎麼這麼不小心,叫護士來整理一下。」

「喔。」

媽媽摸了我的手走了出去。

一樣的危亂不驚,一樣的為人著想,溫柔帶著點強制的爸爸。

我抬頭看他,老了,鬢角垂著更多的白絲,頭頂似乎多了幾許空隙,

只是那雙眼睛依舊如往常一般一樣盯著我看,

就跟當初我走的時候一樣。

原來那個家不是沒有改變,真是沒想到,

一個結束必然引發另一個開端。

看來媽媽並不如我想像的沒變,必定也跟著爸變了某處。

 

鼻子酸了酸,我低頭說

「喔。知道了,謝謝爸。」

空氣中瀰漫著鮮甜的滋味,以及一記酸跟暖從心理深處緩緩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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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ndigotine44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